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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花的春天
歐陽軍
一
九八年的暖冬熏得大家有點昏頭昏腦,我是一邊感歎於中國的幅員遼闊,一邊驚訝于中國“企業家”們的魄力。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,中國的商人都是處於一種休眠的狀態,有許多的時間,國家是用政府來經營所有的企業,好在九二年以後,我們所有的國人都在迅醒之中,迅醒了一陣以後,國有企業關、停、倒、賣的速度,就有些出乎國人的預料之外了。在上海時,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有不少,有的企業,甚至連地皮也都沒有留下來,而且離鬧市區也還不遠,不知買的是否興高采烈,賣的是否也皆大歡喜。前幾天,中央電視臺曾經做過一個報導,據說某省有位公認為“有能力”的“女企業家”,在分配去管理某家企業之前,經過有關部門的批准,已經辦理好了退休的手續,爾後與她有同等待遇的,是好幾位企業的領導。為什麼在調到一個企業工作之前,要瞞著全廠所有的職工,在不符合任何退休條件的情況下,去辦理退休的相關手續,誰也不得而知,按照她自己的說法,是有利於安心的工作,說得抽象一點是種積極的結論,也就是說有了這種創舉之後,更有利於整個的企業,同樣也更有利於所有的職工,我們這些已經退了休的“企業家”們,就是處於這麼一種經營之中。不過在這些抽象說法的背後,倒是還有一些很具體的事實,比方說企業效益的越來越差,企業職工工資的越來越少,而早就已經退了休的這麼幾位,工資卻越來越多,還比方說自己解決了一套住房,甚至解決了一部好車,而整個企業卻幾近消亡的邊緣,據說全廠所有的職工,仍然只能夠睜著他們的眼睛,來看著人家唱這種抽象的好處。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國有企業的廠長們,是由政府憑著自己的眼光來挑選,其實眼光倒在其次,而“憑著自己”裡卻有很多的文章可做,這裡暫且不說,最主要的是,企業的經理幾近於是一種官位,退一步來講,即使是經營的壞些,同樣也還可以異地而做。國外許多有名的大型企業,都有好幾百年的歷史,它們的創始人,本身就是競爭當中所產生出來的佼佼者,以至於他們的後人和國人,從小就會有一種耳濡目染,從小就在朝著一個方向培養和努力,從小就會有一種廠亡家亡的危機意識。中國人幾千年來都很淡化這種商人的觀念,甚至是在培養某種官本位的思想,說得形象一點,國外許多的企業家,在經營、管理和市場方面,從小就有某種天賦,後天又經過了多年的學習和培養,在天生具有的責任意識的督促之下,他們肯定都是勤勤懇懇地在商言商;中國的“企業家”們從整體上來講,就有非常多先天性的不足,說得重一些,從整體上來講,在經營、管理、市場和競爭等方面,本身就是處於一種弱智的狀態,再加上幾千年所遺留下來的、在官言官的意識,即使沒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利條件,沒有假冒偽劣的產品,沒有腐化墮落的傾向,同樣也會處於一種極端不利的弱勢狀態。人家是有天賦、條件好,尚且認真;國人是先天不足、條件不好,尚不怎麼經意。這樣也就不難想像:中國越來越多的“企業家”,會被市場碰得頭破血流,越來越多的企業職工,會不斷的下崗失業,越來越多的國有企業,唯一的選擇只有關、停、倒、賣了,實際上,我們用不著去等別人來碰撞中國的企業,中國企業自己所累積的許多東西,已經足以讓他們百敗而無一勝。
二
二十一世紀已經奔著我們而來,許多人正操心于“中華文明將拯救整個世界”,這同八十年前的梁任公、三十多年前的國人,有著十分相似的情懷。八十年前梁先生就發著救世的高歌:整個世界都要靠中國文化的精神去拯救;三十多年前的國人對此發揚光大了,他們想解放全天下三分之二受苦受難的百姓、進而還要去解放全人類,所以王小波就時常提到:要警惕盲目的、狹隘的、蠱惑人心的民族主義宣傳。人類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,所謂不理智的年代,就是伽利略低頭認罪,承認地球不轉的年代,是楊繼盛空有一身抱負,坐牢而死的年代,也是大行文字獄、老舍跳進太平湖的年代。中華文化裡面影響和成就最大的,是獨尊了幾千年的孔孟之道,也是我們研究來、研究去所謂的“國學”。罷黜百家以後最直接的後果是:讓許許多多有才識的人,全都消弭在了平庸之中,即使偶爾能有天才出現,也只能在封殺當中進行沉默的抵抗。當然還有另外的一個結果,肯定是出乎了罷黜者的預料之外:國人研究來、研究去的國學,不可能會有應有的發展,甚至唯一的一個可能,也只能是倒退,這實質上也是人類文明的一種倒退。現在有的東西發展得很快,比方說:計算機、生物學和物理學等等,有的東西卻發展得很慢,甚至一直都處於停滯的狀態當中,其中就包括了國學和哲學。其實我對於國學,並沒有很大的發言權,王先生都會比我要強些,比方說修廁所,我實在提不出什麼高見,不過,如果我上的廁所高低不平,每次不僅使我累得精疲力盡,而且,每次拉屎也會拉到衣褲之上,弄得屎尿滿身、臭氣沖天,我就不得不說上一、兩句了,我實在沒有作踐人的意思,恰恰相反,我認為具有高智慧的人類,實在不應該被如此地作踐。如果還存在類人猿的話,他肯定也會感歎著地球人心的不古、環境的惡化,沒有了茂密的森林,沒有了清新的空氣,他肯定也妄想著要來救世,比方說,象有些人所說的去拯救世界文明,甚至去拯救宇宙文明,他講他要去植樹造林,這倒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,即使沒有他的強迫,不管是不是觸動了什麼人的利益,我通常也都會同意的,不過要象他那樣,在地球哪個坎上,用手或者是用石頭,砸出一、兩個坑來,即使沒有被反對者的機槍掃死,自己也會被活活地給累死。由此我得出了一個不怎麼積極的結論,這樣不僅救不了什麼世,實際上只是一種胡思亂想的白日夢而已,跟著這種類人猿去治理污水,還沒等污水把他給毒死,自己睜著眼睛,也會被他活活地給氣死。
三百多年前有個數學天才叫做費馬,他時常把他才智迸發的瞬間,寫在了一本《算術》書頁的空白處,他的某個批註被後人稱作為“費馬大定理”,他在批註當中這樣寫到,他有一個絕妙的證明,只是書面此處的空白太少,寫不下了。三百多年來,許多數學大師並不認為這是個玩笑,它可能是誰也未曾發現的、非常狡猾的論證,數學完全可能會有這麼的神秘,三百多年來無數的數學大師,在此論證上都無功而返,在過了三個多世紀以後,懷爾斯因為有了日本數學家的鋪墊,才把它給證明了出來,經過簡化之後的論文,也達到了一百多頁,由於費馬失誤性的自我封殺,人類在這個問題上的認知,實際上已經倒退了三百五十多年,人類智力極限的拓展代表了整個人類的高貴。(以上資料來自1999年5月11日南方週末“數字的‘相對隱私’”)九三年的二月,我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地解決了、困擾世人的“雞先還是蛋先”的哲學問題,感到怪異的是,又再一次在九六年二月十三日的南方週末上,看到了奇怪的文章,在此我想聲明的是,我絕對沒有輕慢該文作者的意思,我還不至於那麼的無聊,如果真的還有些什麼的話,那也是出於對世俗天然的義憤。等到了九七年的十月份左右,我就覺得真的有些悲哀了,可以這樣講,在獅城九七年的那場大專辯論會上,首都師範大學的幾位莘莘學子們,就是被這個怪異的問題擊得七零八亂。其實我更無意去責怪莘莘學子們,在大專辯論會上這個小小的失誤,只是這個失誤之外的許多東西,就不得不讓我說上幾句了,一個困擾世人多年的哲學問題被解決,其實質上是人類智力的一種拓展,對於任何人類來說,都應該讓它俾眾周知,所以,我一九九六年和一九九七年,又在兩篇文章當中發表了自己的一些感歎。哲學當中有各種不同的流派和知識,有許多的東西難免會是些謬誤,但實在難以讓大家理解的是:只准你們任意地經營自己的那麼一些東西,而不讓有天份的觀點發出一點聲音來,確實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當從“解放日報”到“南方週末”等全國各大報刊,再次吝惜他們不到兩千字的版面時,實際上他們已鍾情於平庸,從古至今,世界上根本還沒有這麼金貴的版面,以至於能讓超出世俗的言論消弭殆盡,這實際上不僅是文化意義上的一種封殺,更進一步地來講,是全社會對人類智慧的一種封殺,封殺的結果也只有一個,你們自己去經營你們自己的一畝三分田,有天份的天才只好躲得遠遠地,遠離封殺而自行其是。當然這種封殺還會出現另外的一個景象,那就是上廁所的人,都會弄得屎尿滿身、臭不可聞,說到以上話的時候,就覺得粗俗無比,不僅沒有什麼幸福可言,簡直就覺得毫無道理,我沒有什麼救世的白日夢情結,即使是真的有,那也要看清楚自己面對的是誰。
三
時常都會記起一句話:個體戶也要關心政治,因為政治決定了個體戶的命運。實際上國民也要關心政治,政治決定了全體百姓的命運,而經由全體國民參與決定的政治,叫做民主政治。沒有了民主和法治,會產生出許許多多現時的壞處,在農村會出現砸鍋伐木、大煉廢鐵的壞種,當今的農村,就湧現出了很多這樣的壞人;在城市會出現竭澤而漁、坐吃山空的大盜,企業改革以後,就因為很多的時候沒有國民的監督,才會有越來越多倒閉的企業、越來越多下崗的職工。八十多年以前,袁世凱先生曾極其蔑視地說道:人民政治知識尚處在幼稚之中,所以他認為實行帝制,對國民會有現行的好處,這現行的好處就是國家將能夠長治久安,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國家將不至於亂亡,最後他卻是在舉國的聲討當中、暴病而亡,對於他來講,現行的好處就是將遺臭萬年。五四的時候各警察分局、分所裡,學生大多垂淚而道,警察大多掩面而泣,因為大家都是在救亡。歷史上有許多各種不同的愛國主義,比方說袁世凱和平民百姓,又比方說清代的貴族、義和團和一般的國民,清朝的欽差大臣琦善,甚至把求和說成是賜和,因為天朝的皇帝特別不想同蠻夷的英國計較,所以在賜和的同時並賜了白銀六百萬兩。每當想到這些,很多時候我都會有一種上廁所的感覺,我實在沒有提著臭氣熏天的衣褲、四處遊蕩的雅興,如果想要來展示自己的服飾,大可以穿得光鮮亮麗一些,那樣才會有一種應有的尊嚴。實際上對於國學,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輕視,畢竟它還是一種知識、是一種文化,奇怪就奇怪在,偏偏卻有些人,長久偏執地把它弄得有些臭氣沖天,所以時常想有了民主和法治,肯定會有許許多多現行的好處,最起碼的一條,既能承認某人在兩彈一星的科技上、有過自己的貢獻,同樣僅僅是為了迎合某些東西,比方說糧食畝產達到三十萬斤,也做過了一些很不得人心的壞事,有沒有民主和法治,就會有這麼彰明較著的不同。
當人類把無知、愚蠢、蒙昧、野蠻和邪惡,當成了至真至善的事物和真理的時候,這種時代實際上就是一個萬馬齊喑的時代,百花齊放和百家爭鳴,就將會成為世上千夫所指的一種罪惡,即使是歷經了風霜雨雪,總會有那麼一些報春的花朵,在世人的熟視無睹當中,靜靜地自己成長和怒放。
歐陽軍
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日於廬陵家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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