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談意識問題『二』
歐陽軍
在中國,這個時代沒有英雄,幾百年來的遺憾是如此地深遠,世人只好在漢武帝的縱橫捭闔當中、得到些體味。好在又到了千年末,或多或少能聽到一些不痛不癢的感慨,否則在中國,要找到發怒的感覺,恐怕還又要等上一千年。我們並不缺少後知後覺,甚至並不缺少無知無覺,據說釋迦牟尼是在菩提樹下得的道,現在中國人的感覺同他也差不多,所以越來越多的人竟然修煉起了佛法,我對所謂的“入定”是心存笑意的,不妨在大家尚未入定之前,吵吵諸位的耳根,隨隨便便地同大家來聊上幾句。
八十多年前,袁世凱先生曾極其蔑視地對國人講:中國人民,政治知識尚處在幼稚之中,實行民主制度國家將會亂亡。所以他以帝制自為,實際上這位短暫的帝王,是把國民當成了一些可以愚弄的蠢驢,袁世凱先生搬起的石頭,最後還是砸在了他自己的腳上。不過更讓人感到難堪的是:八十年後的今天,我們許多的平民百姓,同樣認為中國封建的歷史太長了,民主制度還是暫不實行為好。在中國,上至八十年前的帝王,下至八十年後的平民百姓,竟然會有如此驚人相似的一幕,實在讓我驚訝不已。幸好二十一世紀已是奔著我們而來,萬幸的是,我又早就為諸君籌劃好了妙法,所以諸君很可以開顏一笑了。即使已經有一、兩千年的封建史,比起久遠的奴隸史來講,實在算不上什麼長,恢復奴隸制度,遠可以讓大家更加地心安理得。八十年在中國是如此地快,真好比彈指一揮間,八十年前的帝王肯定不是一種進步,八十年後如此的百姓只能算作一種退化吧,八十年前先哲們為的是中國的救亡,危難之中請來了“德先生”和“賽先生”,八十年後的平民百姓還認為是種笑談,中國人的認同,竟然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相似,也真的是無奇不有。
有一段時間我是處在認真的思索之中,那時的國人正忙於群情激昂,所以到現在我還是感歎之極,思索到整夜不眠,肯定會比玩諸如:“人家建國多少年,而我們建國才多少年”這種弱智的數字遊戲要費力得多。玩這種遊戲的人,肯定不會再提中國悠久的歷史,中國人時常就處於類似的玩笑當中,比如有關腐敗的、一個指頭和九個指頭的獨角戲,以至於我不時地要感歎、零到玖這幾個數字的博大精深,是人們幾輩子都很難完全領悟的有字“天書”。正是由於當時國民的群情激昂,我的那種思索才顯得格外的特別,那一年一個老人才剛剛“南巡”,前後左右都有人在講“砸三鐵”,在講“步子要快一點,膽子要大一點”,砸的結果我實在不太明瞭,因為自從那一年起,我就變得有些更衰了,九四年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,我也只好在外企,隨隨便便地來打發一下自己的日子。以我當時的認知水平,確實同常人還是有點異樣,所以一廂情願地認為“創造性”的工作,肯定會比“三鐵”一砸了事費力得多,即使是到了今天,我還認為這絕對是一種不祥的預感,因為我的的確確覺得很不幸,“企業的三鐵”還真“絕不是一砸了事”。當時我寫“再談意識問題”另外的一個預言是有關腐敗,由於人們群情激昂,所以我的悲觀同旁人的樂觀,形成了很鮮明的反差,大約四、五個同我有過爭論的人,百分之百都認為無人制約的權力,終有一天會消滅腐敗,憑著自己的理性,我認為這實在是天真之極,其中終於讓國人清醒的是,我向來都把制約權力、剷除腐敗和任人唯賢,當作改革與治國生死存亡的關鍵,同時那也是文明社會的一種基礎。許多人認為我是個極端論者,說一句笑話吧,環顧一下周圍的世界,人們就能夠發現誰正在製造極端。按照自己當時的觀點,國人應該有種腦體倒懸的感覺,許多人的結論已遠超出了我的想像,很多人認為腐敗只是一種應該剷除的社會弊端,另外的一些人得出了更加積極的一個結論:腐敗難免論,也就是說腐敗同改革有相互促進的作用。那時我認為這全是些愚蠢的想法,不過現在看來所謂的蠢與不蠢,還真是一廂情願的看法,雖然今天不停地有眾多的企業關、停、倒、賣,雖然今天不停地有許多的職工下崗失業,不停地有國有資產莫明其妙地大量流失,不停地湧現出許多貪官污吏貪婪且又令人吃驚的行徑,所有的這些現象,當今中國的老百姓已見識得太多太多了。自此之後,每當民眾群情激昂的時候,我都無言以對,在中國,我實在很懷疑這種群情激昂。
八十年前的“五四”很大意義上來講,是中國國民的某種覺醒。在中國,要處於一種清醒的狀態,要有過人的天份和毅力,這不是常人時時所能夠擁有的。當國民念著許多空洞的口號之時,實際上他們只是奔著一些美麗的陷阱而去,最後發現被埋葬的、卻只有他們自己。二十一世紀已奔著我們而來,我沒有理由不去多想想人類社會的進步和未來。人類社會在進化之中,不過我還不準備在我的下一個輪回,做一位法力無邊的佛主,實際上我還不準備那樣的扯蛋。中國有門驚世駭俗的學問叫做“扯蛋學”,形象一點說就是先把蛋給綁起來,以便後來扯來扯去,最主要的是要找到可綁之蛋。扯蛋好不好玩,我還真沒有扯蛋的經驗可談,唯一類似的經歷是很多年前,在紀念屈原先生的端午節裡,那時雖然所綁的只是一個蛋,當掛在脖子上面四處遊蕩的時候,還是覺得很有意思,當然那也不是扯蛋、只是掛蛋而已。沒有了民主、科學、理性和正義,我們很難保證我們這個蔚藍色的星球、不會奔著邪惡而去,人類社會的未來,肯定還需要象法律一樣的制度,來保證它一同地向前發展。科學不僅僅是一種技術,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,法治也不只是一個空洞的口號,不管有沒有或明或暗的匕首,對於任何能夠侵害人類文明的邪惡之徒,時時都應該保持應有的警惕,再說得清楚明白點,對於形形色色、欺世盜名的騙子之流,早就應該將他們繩之以法了。比方說有人一邊講,他們糧食的畝產達到了三十萬斤,一邊卻使得民眾餓得臉色都發青;一邊還有人在報刊上分析出了太陽能的百分之幾,一邊拆門砸鍋煉出來的卻是一些廢鐵,那實在不應該把彭老總叫過來,演一齣一個指頭和九個指頭的獨角戲。不錯,那時中國的經濟確實不算什麼太壞,可真要年年出畝產三十萬斤的奇跡,難保哪一天中國的平民百姓不會斷子絕孫。平民百姓根本不應該對畝產三十萬斤,而感到有什麼自豪和興高采烈,所有畝產三十萬斤的奇跡,就是以百姓普遍的死亡作為代價的,對於任何敢於和善於放這種衛星的人,我都是心存不屑的,象這種垃圾式的人渣,不管名氣有多大、權勢有多高,都要將之繩之以法。中國怎麼時常就會出這麼一些現世的東西。我從來不會對“畝產三十萬斤”的騙子講什麼涵養,成千上萬的人死於饑寒交迫之中,對於活著的人來說,是怎樣的一種奇恥大辱,衡量一個人天性、良心、品質、甚至涵養,最主要的標準就是:即使在危難之中,也要敢於拍案而起。人如果睜著眼睛瞎講什麼涵養和寬容,實際上是奔著邪惡而去,許多的時候平民百姓講寬容,那還要有些條件,最起碼要沒被活活地餓死才行,這些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,所以也根本算不上什麼幽默,真要想如此的幽默,還得吃糧食以外的東西長大才行,可我對做人以外的東西不感興趣,希望天底下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夠象我這樣。
天才同庸眾根本的區別,就在於他的天份和清醒,絕對的權力產生不了什麼好東西,充其量只會產生絕對的不公、絕對的腐敗和絕對的愚蠢。天才是一個高度,是權力無法讓其消亡的一種高度,或許權力可以讓人沉默不語,甚至讓人形體消失,但當伽利略才從那個愚蠢的教會裡走出來的時候,他還是這樣堅定和輕蔑地說:這個地球它的確在轉。楊繼盛同樣也代表了一種高度,他是那樣的坦坦蕩蕩和正氣凜然,他是在他不應該呆的地方死去的,那個地方叫做監獄,他的一句話一直讓人讀後愴然而淚下,那句平常而又樸實的話,讓人們讀後汗顏無比:鐵肩擔道義,辣手著文章。他用他的肉肩,擔負起了道義,用站直立起的人,書寫著他所熱愛的一生。轉眼間就到了1999年,再次讀起1992年4月所寫的那篇文章“再談意識問題”,還是覺得有些特殊的含義,所以即使是到了今天,我不妨再次原封不動地抄下、那篇文章當中的一段,我實在算不上什麼樂觀派。“企業的三鐵絕不只是一砸了事,扭轉一些不景氣的工廠,也遠非換一任經營不善的廠長。這位老人應該看到了這場改革道路的漫長和深遠,卻還是滿懷信心地領頭繪製出了一幅美麗的畫卷,無疑這將是恩澤子孫的一個新里程。可中國絕不會只要求這些後輩,僅僅生存和生活在一個構想當中,中國呼喚的是靈性和意識,而其中一點是由當今社會的現實所決定的,將是決不應出現一黨的家天下和土匪、惡霸那樣令人憎恨的壞種,絕不容許盛行什麼:上為大傅,大傅為大夫的封建習氣;人民真誠希望:下為雨水,雨水為魚水的法治社會。這是變革的方向和改革開放的保障,也是意識應所在”。
真是有點趣味了,再講一句大家應該能夠聽得懂的話,當時我要告訴給大家的,肯定是一些行之有效的理論,最重要的是那些理論還真是不壞,其實真要把這些東西寫成一本專著,還確實有不少的東西可以寫,我現在在看的,或是曾經發給我看的,有很多很多全都是這樣,唯一的一個弊端,就是拉長的廢話越來越多,人類都要進入到二十一世紀了,無論長篇小說也好,還是長篇大論也好,都會被人類放到它們所理應在的位置。人的積習時常會超出我的預料之外,幸好我所講的東西不僅明瞭,而且還經得起時間的沖刷,所以即使是到了今天,我更發覺當時我寫的那些東西,實在還很不壞,你要是真的不信,哈、哈、哈,在中國有許許多多的事情,就是這樣一如既往的荒唐和搞笑。
中國幾千年來的專制統治者,都在玩勞心者治人的老把戲,最近七十多年來,更加是發揚光大和登峰造極了,國人要麼是忙於修煉佛法、要麼是渾渾噩噩,處於毫無意識的忙碌之中。這對於勞心者和勞力者而言,是雙方都能一勞永逸和皆大歡喜的理想狀態,而如果是在這樣一種理想的狀態下,即使逐漸就實現了所謂的共產主義,對於中國人和全人類來說,不僅僅將是一場特大的災難和浩劫,同時也還是人類歷史上,永遠都無法來洗刷掉的一種恥辱。中國人幾千年來所缺少的就是意識,缺少的是公民意識、權利意識和法治意識。對於那些兩、三千年來,都還在忙於修仙和成佛的國人來說,境無止境就是一個最為恰當的形容詞;而對於馬克思主義這種不言而喻的謬誤和笑話,都還要來爭論、研究和堅持的人類來說,他們自己也就成為了人類的敵人:他們的愚昧、野蠻、自大和無知,是很難被徹底醫治的一種絕症。又一個千年即將要過去,回望了一下人類的歷史,依然還是處在了野蠻和黑暗當中,不知道這種黑暗,是否同樣也是境無止境。人類仍然還在黑暗當中等待著、等待著人性、智慧和文明的一種回歸。
歐陽軍 一九九九年五月四日於廬陵家中
二0二四年一月二十四日於廬陵家中 「未經作者本人同意,任何媒體不得轉載、摘編,教育部門錄爲教材請事先和本人聯繫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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