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鬼驚人

—聊齋志异系列

田七郎

歐陽軍

 

楔子

    從小就對那些行俠仗義的人十分的仰慕,而田七郎正是這麼一位俠士。《聊齋志異》當中的故事有很多,但大多數都是關於鬼怪和狐仙的,這種對民間俠士的原始描寫,在聊齋當中也不多見。正因為取材自民間,又是有關俠義之士的傳奇故事,所以,作者依照古文的原始風貌把它給改編了出來,以饗讀者。

 

    遼陽有個紳士叫武承休,他十分喜歡交朋結友,他結交了許多風流名士,因此武承休的家中每天都是高朋滿座、熱鬧非凡。一天晚上武承休又在家中宴客,正當吃得面紅耳熱之際,武承休卻感到自己非常的疲乏,於是大家三三兩兩都先後地散去了,武承休也很快就進入到了夢鄉。在睡夢之中,武承休清楚地聽到有人告訴他說:“你所結交的人遍佈天下,但那都是屬于濫交,所結識的也不過是一些酒肉朋友。現在只有一個人可以同你共度患難,你為什麼反而不去與他結交呢?!”武承休就問:“不知你所說的那個人是誰啊?”那人回答說:“還會有誰,那人就是田七郎”。不一會武承休就從睡夢當中清醒了過來,他在心裡面暗自地覺得這件事十分的蹊蹺。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了床,每當看到他所認識的人,他就去打聽看看有沒有誰認識田七郎這個人,但大家對田七郎這個名字都十分的陌生,所以每個人都感到有些茫然。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,有個人走了進來,告訴武承休說:他認識東村的一個獵戶,他的名字就叫田七郎。武承休於是馬上命人備馬,他帶著幾個僕人就奔著東村而去。不久他們就看到了田七郎家那幢破敗低矮的房子,由於是專門前來拜訪田七郎的,但因為他們誰都不認識田七郎,所以武承休從馬上下來了以後,就上前用馬鞭敲打著田七郎的房門。沒過多久,一個大約二十歲的年輕人從裡面走了出來,只見他有一雙大大的眼睛,細細的腰,頭上還戴著一頂油膩的皮帽,褲子和衣服上面都有許多白色的補丁,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窮困之家。小夥子雙手一拱舉到額頭前向武承休行了個禮,隨後他就開口詢問武承休的來意,武承休先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給了他,然後假託自己旅途勞頓,身子感到有所不適,所以想借個地方來稍作休息。武承休接著試探著向他打聽田七郎這個人,那人回答說:“我就是”。於是他就把武承休給請進了家中。房子裡面同樣很破敗,只有幾間破爛的小屋,而且都是用樹枝支撐著來作為牆壁。他們最後走進了一間狹窄的小房間,牆上掛滿了狼皮和虎皮,連坐的凳子和椅子都沒有。田七郎從牆上取下了一張虎皮,並且把它鋪在了地上,兩人就坐在虎皮上面聊了起來。武承休見田七郎這個人很老實,說話談吐又很質樸,所以心裡面非常的高興和開心,他從腰中取出了一些銀兩想要送給他,讓他能夠改善一下目前這種窮苦的生活,但田七郎卻推辭著不肯接受。武承休再三地堅持要他收好,田七郎只好拿著銀子去向母親稟告。不一會田七郎又把銀子給拿了回來,並且說什麼也不肯接受這些銀兩,武承休卻再三地強迫他來接受,也就在這個時候,只見田七郎的母親老態龍鍾地走了出來,她沉著臉厲聲對武承休說道:“老身只有這麼一個兒子,還不想讓他去侍奉你這個貴客”!武承休討了一個沒趣,心中覺得十分的慚愧,他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在想田母的這句話,但他一直沒想明白田老太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。武承休有個僕人在房子的後面,恰好聽到了田老太太同田七郎之間的談話,他便把這些話告訴給了武承休。原來田七郎拿著銀子去向母親稟告,但田母卻說:“我剛才見到外面那個公子的時候,看到他滿臉都是晦紋,想必很快就會有大的災禍降臨到他的頭上。常言說得好:受到別人的賞識,就要為別人分憂,得到別人的恩惠,就要替別人解難。有錢人用錢財來施人以恩惠,窮苦的人就要用性命去償還這種恩義。咱們憑白無故地接受別人的這種重禮,對於我們自己來說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,弄不好將來就要用性命來報答人家”。武承休聽了之後,不住地讚歎田母的賢明,並且因此對田七郎就更加的仰慕和傾心了。

 

    漢初軍事家韓信年少的時候,家中十分的窮困潦倒,常去淮陰城下的河邊釣魚,有一位靠替別人漂洗為生的老婦人,見到韓信經常都吃不上飯,就把自己的飯菜分給他吃,一連給了幾十天,韓信十分的感動,他對以洗衣為生的老太太說:“將來有一天我一定會重重地來報答您”,可是老太太聽後卻十分生氣地說:“你這樣一個大男人不能夠自食其力,連飯都吃不上,我只是見到你很可憐,才會送飯給你吃,難道是希望得到你的報答嗎?!”韓信聽了之後面有愧色,就更加對老太太感到了敬畏和尊重。韓信後來幫劉邦平定了天下,地位非常的顯貴,他並沒有忘記老太太對他的恩德,於是他贈以千金來專門酬謝這位仁義的老太太「注:一千金等於一千萬錢」。這就是中國歷史上常說的一飯之恩不敢忘、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典故。武承休認為田母正是這麼一位深明大義且又令人敬仰的老太太。第二天,他特意在家中設了酒宴,並且派人去請田七郎,卻被田七郎婉言地給謝絕了。武承休於是自己親自跑到田家來,他二話也沒多說,坐下來就向田七郎討酒喝,田七郎見狀就上前去替他斟酒,還燒了一盤臘鹿肉和幾個小菜,很熱情地招待了他。又過了一天,武承休再次設宴來酬謝他,田七郎這才去赴了宴。兩人喝著酒、談著天,彼此之間聊得非常的投機,武承休趁著這個機會又拿出一些銀子來送給他,但田七郎卻堅辭地不肯接受,武承休於是假託說想從他那裡購買一些虎皮,田七郎聽了之後才接過了這些銀兩。田七郎回到家以後,查看了他所有的虎皮,覺得家中所藏的虎皮還不足以抵償武承休所送的銀兩,於是他盤算著再打幾張虎皮,然後再一起送過去給武家,但沒想到的是進山轉了三天,連一隻老虎也都沒有打到。很不巧恰恰在這時他老婆又生病了,他只好呆在家裡煮湯熬藥,所以根本就沒有時間再出去打獵了。沒想到在十天之後,他的妻子也就過世了,他接著又要在家中為妻子辦理喪事,並且因此用掉了一些武承休送給他的銀兩。武承休在得知田七郎妻子的死訊以後,親自上門來弔唁,同時還送來了一份很豐厚的喪禮。喪事辦完了之後,田七郎就背著弓箭潛入到深山之中,他更希望能夠獵獲到一頭老虎,並且以此來好好地報答武承休的恩惠。武承休在得知田七郎的這些想法以後,就叫田七郎不要因此而太過於著急,並且要田七郎到他的家裡來散散心,但田七郎卻一直像欠了債一樣,內心總是感到非常的不安,所以遲遲都不肯過來。武承休只好要他將以前的虎皮先送給他,想乘此機會能夠早點見到他。田七郎聽了以後就翻看了一下家裡面的那些老皮子,發現它們都被蟲給蛀蝕了,皮上面的毛也差不多全部都掉光了,心裡面就更加感到懊惱和沮喪。武承休在得知這種情形以後,就連忙跑到田家,十分和善地勸解著他,他拿起虎皮看了看之後說:“這些虎皮已經很不錯了,我所想要的本來就是皮子,根本就不在乎上面有沒有毛”。說完之後,他卷起那些掉了毛的虎皮就往外走,並且力邀田七郎到他的家裡面去散散心。田七郎心中卻非常的不安,他婉言地謝絕了他,武承休見到這種情形,才只好一個人獨自地返回到了家中。田七郎始終覺得那些蛀壞了的虎皮不足以報答武承休的恩惠,於是他帶了些乾糧又鑽進了深山老林,他在山中守候了好幾天,終於打到了一隻大老虎,他便背著整只老虎直接就把它送到了武家。武承休見到了以後十分的高興,馬上就讓人去治辦酒菜,並且要留田七郎在他的家中盤桓幾日,田七郎卻執意地想要回家,武承休便把大門給鎖了起來,這樣一來田七郎也就沒有辦法離開,只好聽從了他的安排。武承休府上的賓客們看見田七郎長得醜陋,穿著和打扮又很質樸與簡單,都私下議論說武公子交錯了朋友,但武承休卻一直都是自己親自來招呼著田七郎,同其他的賓客相比也要優厚得多。武承休叫人去為田七郎治辦了一套新的衣服,但田七郎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。武承休只好等到他睡覺了以後,才偷偷地叫人到他房裡把衣服給換了。田七郎沒有辦法才接受了下來。幾天過去後,田七郎返回到了家中,田母見狀卻要田七郎把衣服送還給武家,田七郎只好拿著新衣服來見武承休,想要換回自己的爛衣服,武承休卻笑著對他講:“回去對姥姥說,那些舊衣服我把它們全部都給拆了、做鞋的襯底了”。田七郎聽後只好回去了。從此以後,田七郎經常會給武公子送來一些野兔和鹿肉,但每次武承休想要宴請他的時候,他卻再也不肯來赴宴了。

 

    田七郎的妻子死後,只有一個老母親和一個不太懂事的兒子在家,生活上依然還是非常的困難,但武承休結識了他們以後,總覺得他們全家都是十分善良和知書達理的人。有一天,武承休親自上門去看田七郎,卻剛好碰到他外出打獵去了,他的母親從裡屋走了出來,靠著門框對著武公子說道:“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兒子了,你多半就沒安什麼好心吧?!”武承休很有禮貌地應付著田母,臉紅耳赤地懷愧走了出來。這樣的日子很快又過去了大半年,有一天家中的僕人突然告訴武承休說:“田七郎在跟別人爭著獵殺一頭豹子的時候,他失手把別人給打死了,現在已經被捉住了,並且還被關進了衙門的大牢當中”。武承休聽了以後大吃一驚,急忙跑到縣衙裡面去看他,只見他已經被釘上了枷械,收押在了大牢之中。田七郎見到武公子後什麼話也沒說,只是托武承休往後多多照看一下他的老母親。武承休見到這種情景,心中也覺得十分地悲傷,他趕緊命人以重金去賄賂縣太爺,又送了一百兩銀子給死者家裡面的人,經過他上上下下的打點和活動,僅僅過了一個多月,就把田七郎給救了出來。田七郎回到家中以後,田母百感交集地對他說:“武公子現在便是你的再生父母,不再是我所能夠左右和愛惜得了的了,現在只盼望著武公子永遠都能夠無災無禍,這樣就是我兒的福氣了”。田七郎出獄以後就想登門去感謝武公子,他母親卻對他說:“去就去,但見過武公子之後,不要再對他講任何感激的話,小恩小惠可以只說幾句道謝的話,大恩大德是不能光說幾句道謝來報答的”。田七郎於是上門去見武公子,武承休好言好語地安撫了他,田七郎只是唯唯諾諾地應承著,連一個謝字也都沒有說,武家上上下下私底下都責怪他很失禮,武承休卻很喜愛他這種誠懇和樸實的樣子,待他就更加好了。從此以後,田七郎過些日子就會前來武承休的家中住上幾天,武公子送給他東西的時候,他也會直接就接受下來,再也沒有推辭過,但是從來都沒有表示過任何的謝意。有一天剛好碰上武承休的壽辰,家中來了很多的賓客,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人,武承休只好同田七郎睡在同一間小房間裡面,有三個僕人睡在地下的席子上面侍候著。二更過後,僕人們都已經睡著了,只有他們兩個人仍然還在說個沒完,就在這個時候,田七郎掛在牆上的那柄寶劍卻從劍鞘當中跳出來好幾寸,並且還發出了錚錚錚的響聲,劍光閃爍著,就好像是閃電一樣。武承休吃驚地爬了起來,田七郎也是一躍而起。田七郎疑惑地問道:“下面睡的都是些什麼人?”武承休回答說:“都是些僕人”。田七郎說:“這裡面必定藏著一個惡人”。武承休便詢問這其中的緣由。田七郎回答說:“我這把寶劍是從異國他鄉購買來的,殺人從來都不見血,我家佩戴它已經有三代了,砍下的腦袋也不下一千個,但它仍然像是一把新的劍一樣,只要一碰到了惡人,它就會鳴叫著自己彈出來,看來不久以後它又要殺人了,公子一定要疏遠小人、親近君子,如此一來,或許也就可以避免遭受到災禍”。武承休聽了以後,也就點頭答應了他。田七郎卻整個晚上都悶悶不樂,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,武承休在一旁勸慰著他說:“禍福都是天數,你也用不著為此太過於憂慮了”。田七郎說:“我別的都不擔心,只是因為現在仍有老母親在,所以一直讓我十分的擔心和牽掛”。武公子笑著對他說:“還不至於到了這個地步吧?!”田七郎回答說:“但願沒事那就更好”。而睡在床下面的三個僕人,一個是林兒,他是家中老僕人的兒子,很討主人的歡心;一個是書童,只有十二、三歲,是武公子跟前經常使喚的人;還有一個僕人叫李應,脾氣很不好,性子又非常的執拗,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而同公子瞪著眼睛吵架,武承休也常常因此而生氣。當天夜裡他心中暗自思量,懷疑李應就是田七郎所說的那個惡人。第二天一大早,武承休便把他叫到了跟前,好言好語地把他給辭退了。

 

    武承休的大兒子武紳年紀不小了,武承休便替他娶了年輕漂亮的王雪梅做他的妻子。他們新婚也才不久,兩口子十分地恩愛。有一天,武承休外出去會客,留下林兒在家中照看書齋。當時書齋院子裡面的菊花開得黃燦燦的,新媳婦看到公公出門去了,猜想書齋裡面一定很幽靜,便自作主張地跑到院子裡去採摘菊花,不料林兒卻突然從房中走了出來,上前去調戲並且勾引她,王雪梅嚇得整個人臉都變了色,連忙大聲地喊叫了起來,武紳聽到她的呼喊,急忙地奔跑過來,林兒這才慌慌張張地放開雙手逃了出去。武承休回來之後聽到這件事情,大發脾氣,他氣衝衝地命人去找林兒,但林兒卻早已逃得根本就不知道去向了。又過了兩三天,才得知他已投身到一個禦史家裡做僕人去了。那個禦史在京城裡面做官,家中的事務都是委託給他的弟弟來打理。武承休是個場面上的人,同他多少也有些來往,所以投書給他說明了其中的原委,並且向他索要這個惡奴。可是禦史的弟弟卻竟然置之不理,根本就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。武承休因此心中就更加的惱怒,他於是寫了一份訟狀把林兒給告到了衙門,官府雖然發出了勾牒,但衙役們卻都不敢上門去抓人,縣官對此也是不聞不問。武承休正在為此而憤憤不平的時候,剛好碰到田七郎來了,武承休於是對他說:“你所說的話果然應驗了”,並且把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全說給了他聽。田七郎的臉色一下就被氣得十分的慘白,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,聽了之後就徑直走了。武承休吩咐幾個精幹的僕人在暗中監視林兒。有一天趁著他夜裡回府的時候,守候的僕人一擁而上就把他給抓住了,他們把他捆了起來綁著他來見武承休。武承休狠狠地打了他一頓,林兒卻惡言惡語地回敬著武承休。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是一位忠厚的長者,他擔心侄子盛怒之下會鬧出人命來,於是就勸他不如把林兒送到官府去法辦。武承休聽從了他叔叔的話,他把林兒綁著送到了衙門,但禦史家保釋林兒的信隨後就送到了,縣官立刻就把林兒給放了,並且讓禦史的僕人把他給領了回去。林兒因此就更加地肆無忌憚,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用惡語來中傷武承休,並且誣衊他同自己的兒媳婦通姦,武承休也拿他沒有任何的辦法,並且因此又氣得要死,他只有走到禦史家的門前去叫駡,但卻沒有任何人理會他,經過鄰居們的再三勸慰,他才怏怏而歸。第二天一大早,忽然有僕人來回報他說:“林兒已經被人切成了肉塊,屍體就被拋在了荒郊野外”。武承休聽了之後,又驚又喜,心中感到稍稍地出了口氣。但沒過多久又聽說禦史家,把他和他叔叔一同告到了官府,於是他同他叔叔一起到衙門裡面去申辯這件事情。縣官卻根本不去聽他們兩人的辯解,不由分說地就要去杖打武恒。武承休大聲地爭辯道:“殺人的罪是莫須有的,同我們叔侄兩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係;至於辱駡官紳是我一個人所為,同我叔叔也沒有任何的關係”。縣官對此卻置之不理,就好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,他命人來杖打武恒,武承休瞪著眼睛想上前去阻攔,卻被衙役們一把給緊緊地抓住,那些執行杖罰的衙役都是一些官府的走狗,再加上武恒又上了年紀,板子還沒打到一半,武恒人早就已經咽了氣。縣官看到把武恒給打死了,他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了。武承休見到他叔叔慘死,一邊哭一邊罵著,而縣官就當作沒看見一樣。武承休只得把他叔叔的屍體給抬回到了家中,他心裡面感到十分的悲哀,但心中卻又是無計可施。那些經常上門的賓客這時候都躲著他,因此他很想把田七郎給找過來商議這件事情,但田七郎卻始終都沒有過來問候一聲,武承休心裡面暗暗思量:他待田七郎也不薄,為什麼他竟然像一個陌生的過路人那樣?但他又懷疑殺死林兒的一定是田七郎。於是反過頭又想:如果殺死林兒的是田七郎,那他為什麼不先來同他商量一下呢?!他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打發僕人去田七郎的家中查看一下。僕人來到田家以後,看到房門已經上了鎖,屋子裡面寂然一片,一點動靜和人影也都沒有,連田七郎的鄰居們也都不知道他們一家人的下落。

 

    武承休為此心裡面一直都很不痛快,而且又為他叔叔的死感到很悲哀,最讓人心寒的是,那些賓客卻再也沒有一個上門來了。武承休全家上上下下十分的沮喪,但他們對此都感到沒有任何的辦法。有一天早上,禦史的弟弟在縣衙內正同縣官說著話,恰好那個時候是往衙門裡送柴送水的時間,忽然看見一個樵夫走了進來,他放下了肩上的擔子,從中抽出來一把寶劍,徑直就向他們兩人走去,禦史的弟弟頓時驚慌失措,他舉著手想要去抵擋住寶劍,但那個人一劍就砍下了他的手臂,只見那個人又是一劍,就把他的腦袋給砍了下來。縣官大吃一驚,沒命似地馬上就跑開了。那個樵夫依舊四處去搜尋他,縣衙內的衙役們見狀趕忙把大門給關好,他們拿著傢伙紛紛威嚇著圍了上來。那個樵夫見到沒有辦法脫身,就只好舉起劍來自刎而死。衙役們見狀紛紛地圍著過來指認兇手,有個人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田七郎。縣官見到這種情形才止住了驚嚇,他走上前去查看著那具屍體,他見到田七郎僵硬地倒在血泊之中,手裡仍然緊緊地握著那把寶劍,他剛打算彎下腰去仔細地查驗,不料那具屍體卻突然地躍了起來,一劍就把縣官的腦袋給砍了下來,眾人都嚇得驚慌失措。在殺死了那個縣官以後,那具屍身才又重新地躺了下去。衙役們為此都被弄得膽戰心驚、人心惶惶,縣官和禦史的弟弟都被人殺死在了縣衙之中,這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,官差們趕忙去拘捕田七郎的母親和兒子,但他們卻在好幾天前就已經不知去向了。武承休在聽到了田七郎的死訊以後,急忙地跑到衙門裡面去痛哭和弔喪,官差們都說是他主使田七郎來幹的這件事情,武承休傾家蕩產疏通了各個關節,最後才得以免於追究。田七郎的屍體被拋在荒郊野外一個多月,有一群野狗在周圍時時地守護著,它們不讓任何生人和野獸靠近,武承休後來很隆重地安葬了他。田七郎的兒子最後逃到了登州,並且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佟。田七郎的兒子以行伍出身,憑著戰功被升為了同知將軍。他兒子回到遼陽的時候,武承休已經八十多歲了,他還帶著他去看他父親田七郎的墳墓,並且到墳前去祭拜他,他站在田七郎的墳前,很感慨地對著田七郎的兒子說道:“我這一生,也只結交了你父親這一個知己,但我已經感到很心滿意足了。對於當今社會的黑暗、腐朽和不公,我也是深有感觸,儒家提倡三綱五常、人人都要安分守己,提倡君王要以仁愛來治理國家,但實行了一、兩千年,不僅沒有能夠實現儒家自己的這一倡導,反而讓中華大地遍地是災,甚至連中華文化和中華文明,因此也都蒙受到了外來極大的淩辱,儒家曾經把大同社會和小康社會,全都視為了他們心目當中的理想社會,但一、兩千年來以儒家的教義來治國,卻弄得同小康社會相比,也要遠遠地不如,更不用說大同社會了。口口聲聲說自己真、善、美的,很有可能正是那些騙人的奸佞和邪惡之徒,也正是這些人把國家和社會,搞得十分的烏煙瘴氣和腐朽不堪。你現在已經是朝廷的同知將軍了,你爸爸的在天之靈也會為你而感到高興的,只是希望你能夠真正體恤一下自己的士兵和身旁的百姓”。他們兩個人站在了田七郎的墳頭,只見墳頭還擺滿了許多的鮮花和祭品,想必是遼陽的百姓聽到這個故事以後,都很敬重田七郎這種行俠仗義之士,人們都自發經常地來墳前打掃、並且祭奠他,所以,像田七郎這種捨生取義的俠士身後是不會寂寞的。

 

    歷朝歷代雖然對於俠士和俠義精神,都有著不同的理解、要求和解讀,但基本上都是推崇備至的,即使像田七郎一樣生前窮困潦倒、身後也必然會是極具哀榮的。何謂俠士和俠義精神:劫富濟貧、匡扶正義和路見不平、拔刀相助可謂之俠;懸壺濟世、捨生取義和救民于水火、解民於倒懸亦可謂之俠;而扶危救困、除暴安良和君子以自強不息、來開萬世之太平,也正是俠義精神最好的一種體現。

 

歐陽軍

二00五年四月二日于廬陵家中

「未經作者本人同意,任何媒體不得轉載、摘編,教育部門錄爲教材請事先和本人聯繫」